我居一勺庵,院有一块石。其貌颇不扬,嵚崎在其质。
游罢青城与峨眉,方知此石本来奇。“看似平常却奇崛,”荆公此语庶得之。
峥嵘铁骨籀篆文,风捲云缠千皴痕。不缀藓苔有古意,不识娲仙有仙气。
灵根不在林泉下,遁入河阳宝虹画。慰我幽独两清腴,诗思惊诧忽盘纡。
大峨岭下黯风雨,洗心亭口双虬翥。白湍黝岩斗琤瑽,飞来一拳憩小圃。
细蒲矮棕映日光,秋窗臆对语锵锵:“峨眉桥椿到东瀛,流漂万里结善因。
洒家亦自峨眉至,报君幼年诗所纪:‘绛石轩中绛石仙,轩中绛石吐云烟’。
吾无烟云吐向君,裸吾体兮袒吾心。君性婉美太多情,俗累所欺囿于今。
何如缄閟学无生。吾之形状丑且怪,森森棱角大自在。
吾之陋丑乃文采,吾之怪默乃真爱。千岁万祀不转移,千岩万岫藏一芥。”
一芥在庭伴一勺,峨眉青城不可凿。
昔疏广、受二子,以年老,一朝辞位而去。于是公卿设供帐,祖道都门外,车数百辆;道路观者,多叹息泣下,共言其贤。汉史既传其事,而后世工画者,又图其迹,至今照人耳目,赫赫若前日事。
国子司业杨君巨源,方以能诗训后进,一旦以年满七十,亦白相去,归其乡。世常说古今人不相及,今杨与二疏,其意岂异也?
予忝在公卿后,遇病不能出,不知杨侯去时,城门外送者几人,车几辆,马几匹,道旁观者,亦有叹息知其为贤与否;而太史氏又能张大其事为传,继二疏踪迹否,不落莫否。见今世无工画者,而画与不画,固不论也。
然吾闻杨侯之去,相有爱而惜之者,白以为其都少尹,不绝其禄。又为歌诗以劝之,京师之长于诗者,亦属而和之。又不知当时二疏之去,有是事否。古今人同不同,未可知也。
中世士大夫,以官为家,罢则无所于归。杨侯始冠,举于其乡,歌《鹿鸣》而来也。今之归,指其树曰:“某树,吾先人之所种也;某水、某丘,吾童子时所钓游也。”乡人莫不加敬,诫子孙以杨侯不去其乡为法。古之所谓乡先生没而可祭于社者,其在斯人欤?其在斯人欤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