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风生白波,欲别奈情何。乃兄讵是瓶中鹅,金言倒泻如悬河。
髫龀相期弄糟粕,担簦负笈廿载多。愿君别路无蹉跎,为君试吟《笠泽歌》。
周遭三万六千顷,中涵七十二朵芙蓉影。泽心两朵称最高,摩青插紫殊岧峣。
上有苍茫不尽之云霄,下有接天潋滟之波涛。崩涛如雷捣山麓,无风白日为之号。
泽国荒荒怯看日,苍茫天根万点墨。诘朝日出烟浪平,无数鼋鼍曝衣立。
极目四涯无尽时,虾蟆蝌斗那复知。垩天塈地成一色,吞云吐雾含奇姿。
三洲回盘绕其濑,三洲人家寒不耐。千门万户玉嶙峋,一片鸿涛是襟带。
寒潮散作朝暮雷,喧轰激出山欲颓。雪片横空大如笠,浪花翣溻从天来。
马牛无分涯涘失,潢潦蹄涔竟何物。此中不尽鲸鲵渊,亦复不尽蛟龙窟。
宇宙因之丧中外,万舶千艘渺如芥。坎然俯首视坳堂,杯水区区孰为大?
鸿蒙沆茫靡不容,映空倒写飞禽踪。纵使秋毫莫逃影,渟渟下鉴双青峰。
双蜂东西互争色,东之不及西之碧。东峰之色向晚青,西峰之碧干云出。
此峰何来一枝沙,十坞廿坞何㟏岈。阴洞常悬六时雨,阳坡十月皆桃花。
湾里人家只通水,人声沸在烟云里。路人白昼鬼揶揄,绀木阴森插天起。
楂梨橘柚土所宜,家家丹实悬青枝。二月平空满山雪,令人却忆梨花时。
台榭参差对相峙,男三女四犹成市。犬吠鸡鸣隔水光,武陵之源只如是。
泽何溶溶峰何窅,人物讵宜清且小?泽何混混峰何幽,人物讵宜轻且浮?
泽峰空洞兮,则龙蛇以之赖,人物褊窄兮,则形影为之愁。
吴天木落风飕飕飕,值君振策还角头。角头之湾碧■上,湖山况复兼清秋。
溪溪蜿曲坞坞藏,神人角里曾韬光。君复思归整香刹,此时橘绿橙初黄。
大块要之一培嵝,勿厌蓬庐窄如斗。人杰地灵古所称,到日香风满窗口。
如尔肺肠应背时,萧疏自是冰霜姿。户外寒松翠欲滴,时来以手摩挲之。
举世而今尚狙诈,独弦之琴众皆讶。结绿悬藜不值钱,鼠朴囊藏待高价。
裹足尚期吾道存,兰摧玉朽无须论。不愿青山有人影,直看麋鹿上柴门。
蚌坼珠辉寒电射,琅函澜翻自朝夕。有情转语无情听,山中尽有山中石。
虚空在目湖在天,有时得鱼还放筌。挂起山窗碧岩上,浮云看足枕书眠。
鹊坐头颅虎盈砌,懒残老人意迢递。天边三下紫泥书,鼻底萧萧挂寒涕。
佛祖临门勿相扰,瓢笠烂将琪树杪。窗际才通白日光,阶头直使生青草。
太湖澄影秋色间,以之涤肠兼浣颜。牙签堕地不复拾,五千梵策如等闲。
秋毫凡心悉堪呕,颠厦将支木乌有。当念西来五叶禅,宗风扫地君知否?
勿笑杞人空戴忧,午夜寸心牢制猴。昔人不负苾刍相,晨朝对镜三摩头。
狙公赋□狙空喜,莫投膻气来群蚁。古今万事天际云,世态浮沉乱沤耳。
鱼枯鹤铩毋怵惕,人贵泥蟠与壁立。咳唾不成龙颔珠,金星混沙终可惜。
此日看君归故庐,令人踯躅还踟蹰。眩目馀沉永嘉市,枕锄君发左溪书。
粒泽何澄渟,云峰况缥缈。壁观岩之阿,清霜满怀抱。
而馀亦欲寻孤岛,未必荣名以为宝。枵然魏瓠何所庸,毕竟青山白云老。
陈王初丧应、刘,端忧多暇。绿苔生阁,芳尘凝榭。悄焉疚怀,不怡中夜。
乃清兰路,肃桂苑,腾吹寒山,弭盖秋阪。临浚壑而怨遥,登崇岫而伤远。于时斜汉左界,北陆南躔,白露暖空,素月流天。沈吟齐章,殷勤陈篇,抽毫进牍,以命仲宣。
仲宣跪而称曰:臣东鄙幽介,长自丘樊。味道懵学,孤奉明恩。臣闻沈潜既义,高明既经,日以阳德,月以阴灵。擅扶光于东沼,嗣若英于西冥。引玄兔于帝台,集素娥于后庭。朒脁警阙,朏魄示冲,顺辰通烛,从星泽风。增华台室,扬采轩宫。委照而吴业昌,沦精而汉道融。
若夫气霁地表,云敛天末,洞庭始波,木叶微脱。菊散芳于山椒,雁流哀于江濑。升清质之悠悠,降澄辉之蔼蔼。列宿掩缛,长河韬映,柔祇雪凝,圆灵水镜。连观霜缟,周除冰净。君王乃厌晨欢,乐宵宴,收妙舞,弛清县。去烛房,即月殿,芳酒登,鸣琴荐。
若乃凉夜自凄,风篁成韵,亲懿莫从,羇孤递进。聆皋禽之夕闻,听朔管之秋引。于是弦桐练响,音容选和,徘徊房露,惆怅阳阿。声林虚籁,沦池灭波,情纡轸其何托,愬皓月而长歌。歌曰:
美人迈兮音尘阙,隔千里兮共明月。
临风叹兮将焉歇,川路长兮不可越。
歌响未终,余景就毕,满堂变容,回遑如失。又称歌曰:
月既没兮露欲晞,岁方晏兮无与归。
佳期可以还,微霜沾人衣。
陈王曰:善。乃命执事,献寿羞璧,敬佩玉音,复之无斁。
京兆杜牧为李长吉集序,状长吉之奇甚尽,世传之。长吉姊嫁王氏者,语长吉之事尤备。
长吉细瘦,通眉,长指爪,能苦吟疾书。最先为昌黎韩愈所知。所与游者,王参元、杨敬之、权璩、崔植辈为密,每旦日出与诸公游,未尝得题然后为诗,如他人思量牵合,以及程限为意。恒从小奚奴,骑距驴,背一古破锦囊,遇有所得,即书投囊中。及暮归.太夫人使婢受囊出之,见所书多.辄曰:“是儿要当呕出心乃已尔。”上灯,与食。长吉从婢取书,研墨叠纸足成之,投他囊中。非大醉及吊丧日率如此,过亦不复省。王、杨辈时复来探取写去。长吉往往独骑往还京、洛,所至或时有著,随弃之,故沈子明家所余四卷而已。
长吉将死时,忽昼见一绯衣人,驾赤虬,持一板,书若太古篆或霹雳石文者,云当召长吉。长吉了不能读,欻下榻叩头,言:“阿弥老且病,贺不愿去。”绯衣人笑曰:“帝成白玉楼,立召君为记。天上差乐,不苦也。”长吉独泣,边人尽见之。少之,长吉气绝。常所居窗中,勃勃有烟气,闻行车嘒管之声。太夫人急止人哭,待之如炊五斗黍许时,长吉竟死。王氏姊非能造作谓长吉者,实所见如此。
呜呼,天苍苍而高也,上果有帝耶?帝果有苑囿、宫室、观阁之玩耶?苟信然,则天之高邈,帝之尊严,亦宜有人物文采愈此世者,何独眷眷于长吉而使其不寿耶?噫,又岂世所谓才而奇者,不独地上少,即天上亦不多耶?长吉生二十七年,位不过奉礼太常,时人亦多排摈毁斥之,又岂才而奇者,帝独重之,而人反不重耶?又岂人见会胜帝耶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