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棠不爇枯猿心,湘篁泣黛鹃楼阴。瘦灯如睇夜魂语,一丝琼响空烟沈。
八姑娟年女贞骨,恐隶情仙学顽佛。辘轳为心菡萏洁,井底银潢古星月。
丽车三月归郎家,鸩媒一误随乌鸦。乌鸦岂合俪青凤,猰㺄人面来磨牙。
密幕流苏堕萤黯,角枕千山万山险。纷离匹溢发幽感,大石凄凉尾声犯。
不歌半路溪轻薄篇,又不为枣下纂纂邀人怜。巴姬飉厉韩娥冤,拉沙截雪填龙渊。
千呜出音万咽入,黄河来迟日去急。雷门上键真宰泣,乳洞玄阴作崖立。
调随指变还郁纡,人间哀怨无剩馀。王满为娅潘杨殊,既非秦罗敷,而岂梁绿珠?
以剪断发刀割襦,妾也薄命诚区区。堂皇南面县官猾,舌磔鸳鸯谳辞辣。
既不得重执箕帚为使君之妻,如何甘漆身劙肤衔碣而长没?
灵鳌頵砡摩浩穹,其下为蝄像宅、冰蠵宫。或有额嫔湘女往来倏忽,明珰翠羽光熊熊,妾也薄命行相从。
城闉枯桑吹慄风,痴劳騃燕殊西东。画钿飘零罗袜弃,阑干天杪伤心红。
一握参差万金值,非六州铁九子石,蓬莱芝根破冢得。
昭华火毳与磨拭,惟韵铿訇色绀碧,脩趾神容梦瑶夕。
云螭昔媵琅邪奁,祥虹近发东阳缄。血斑寸寸灵魄监,鵩母妒铩双飞鹣,森尔蛎壁秋霜严。
秋霜棱棱砺尔指,黄钟不生太蔟死。白浮鸠曲城乌谣,我吊孤臣悲孽子。
我闻应真五百香台幡,湖流金碧交连翻。何当携此渡江去,作无遮会招其魂。
鼓铙和曲小海翻,慧林七宝来妙鬘,玉音筛满花山矾。
姚燮(1805—1864)晚清文学家、画家。字梅伯,号复庄,又号大梅山民、上湖生、某伯、大某山民、复翁、复道人、野桥、东海生等,浙江镇海(今宁波北仑)人。道光举人,以著作教授终身。治学广涉经史、地理、释道、戏曲、小说。工诗画,尤善人物、梅花。著有《今乐考证》、《大梅山馆集》、《疏影楼词》。
经,常道也。其在于天,谓之命;其赋于人,谓之性。其主于身,谓之心。心也,性也,命也,一也。通人物,达四海,塞天地,亘古今,无有乎弗具,无有乎弗同,无有乎或变者也,是常道也。其应乎感也,则为恻隐,为羞恶,为辞让,为是非;其见于事也,则为父子之亲,为君臣之义,为夫妇之别,为长幼之序,为朋友之信。是恻隐也,羞恶也,辞让也,是非也;是亲也,义也,序也,别也,信也,一也。皆所谓心也,性也,命也。通人物,达四海,塞天地,亘古今,无有乎弗具,无有乎弗同,无有乎或变者也,是常道也。
以言其阴阳消息之行焉,则谓之《易》;以言其纪纲政事之施焉,则谓之《书》;以言其歌咏性情之发焉,则谓之《诗》;以言其条理节文之着焉,则谓之《礼》;以言其欣喜和平之生焉,则谓之《乐》;以言其诚伪邪正之辨焉,则谓之《春秋》。是阴阳消息之行也,以至于诚伪邪正之辨也,一也,皆所谓心也,性也,命也。通人物,达四海,塞天地,亘古今,无有乎弗具,无有乎弗同,无有乎或变者也。夫是之谓六经。六经者非他,吾心之常道也。
是故《易》也者,志吾心之阴阳消息者也;《书》也者,志吾心之纪纲政事者也;《诗》也者,志吾心之歌咏性情者也;《礼》也者,志吾心之条理节文者也;《乐》也者,志吾心之欣喜和平者也;《春秋》也者,志吾心之诚伪邪正者也。君子之于六经也,求之吾心之阴阳消息而时行焉,所以尊《易》也;求之吾心之纪纲政事而时施焉,所以尊《书》也;求之吾心之歌咏性情而时发焉,所以尊《诗》也;求之吾心之条理节文而时着焉,所以尊《礼》也;求之吾心之欣喜和平而时生焉,所以尊「乐」也;求之吾心之诚伪邪正而时辨焉,所以尊《春秋》也。
盖昔者圣人之扶人极,忧后世,而述六经也,由之富家者支父祖,虑其产业库藏之积,其子孙者,或至于遗忘散失,卒困穷而无以自全也,而记籍其家之所有以贻之,使之世守其产业库藏之积而享用焉,以免于困穷之患。故六经者,吾心之记籍也,而六经之实,则具于吾心。犹之产业库藏之实积,种种色色,具存于其家,其记籍者,特名状数目而已。而世之学者,不知求六经之实于吾心,而徒考索于影响之间,牵制于文义之末,硁硁然以为是六经矣。是犹富家之子孙,不务守视享用其产业库藏之实积,日遗忘散失,至为窭人丐夫,而犹嚣嚣然指其记籍曰:「斯吾产业库藏之积也!」何以异于是?
呜呼!六经之学,其不明于世,非一朝一夕之故矣。尚功利,崇邪说,是谓乱经;习训诂,传记诵,没溺于浅闻小见,以涂天下之耳目,是谓侮经;侈淫辞,竞诡辩,饰奸心盗行,逐世垄断,而犹自以为通经,是谓贼经。若是者,是并其所谓记籍者,而割裂弃毁之矣,宁复之所以为尊经也乎?
越城旧有稽山书院,在卧龙西冈,荒废久矣。郡守渭南南君大吉,既敷政于民,则慨然悼末学之支离,将进之以圣贤之道,于是使山阴另吴君瀛拓书院而一新之,又为尊经阁于其后,曰:「经正则庶民兴;庶民兴,斯无邪慝矣。」阁成,请予一言,以谂多士,予既不获辞,则为记之若是。呜呼!世之学者,得吾说而求诸其心焉,其亦庶乎知所以为尊经也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