读书颇了天下事,证诸阅历多龃龉。岂无斩斩治丝手,每以委俟成积痡。
欲抒所见广宣谕,不以妄笑将谓迂。眼中得我魏夫子,博采宏议成巨书。
挈提纲纬究沿变,持绳表墨安能逾?惜哉俗吏不解读,庋之高阁同蒯苴。
忆昔红夷寇东浙,吾乡六县多亡逋。万营压江守鸡隘,大树尽与兵者芜。
城头旂帜动落日,君来立马千踌躇。早知狼籍不可整,纷纷肉辈难为徒。
掷其腰剑向沟渎,飘缨振策还长途。拟留三日作痛饮,片鸿已渺风难呼。
朅来走我长安都,旧交零落新欢无。临川为我致名姓,狂喜不觉容节粗。
云关奇岫未当眦,空际已若天岚敷。苏州郎官雅好客,招我共饭南来菰。
半生浮翮异萍水,回风忽合如邻凫。眉棱肃有古侠气,閒心婉匿西家姝。
笑谭历落酒为使,荧荧照斝双青矑。高怀槃薄太霄鹤,滥响挥叱王门竽。
江东伯符今未死,令我平视心神枯。闻君手拄一尺版,将作薄宦游三吴。
吴中俗靡流下趋,废弛相继成谲觚。困龙于泽纵卑下,亦有千命环一躯。
但堪矫例出良法,未妨小试充其储。环天云网纵稠密,有芒谁掩明月孤?
吾人衿抱各有得,讵屑皓首终蓬枢?若论聚散亦常事,道路所托明且殊。
侧身两大称知识,勖此心气相翊扶。当令千祀泽金石,以言传后还区区。
酒酣论狂君弗吁,击地已碎红珊瑚。出门眙𥈭天如盂,城头轧轧啼晚乌。
城门出入朱轮车,车中之人嗟可虞。何如去觅浮邱庐,更搜宿瓮倾醍醐。
高烧银烛似椽大,剪袍拂拭青属镂。锋不可厉当荷锄,君之长叹胡为乎?
姚燮(1805—1864)晚清文学家、画家。字梅伯,号复庄,又号大梅山民、上湖生、某伯、大某山民、复翁、复道人、野桥、东海生等,浙江镇海(今宁波北仑)人。道光举人,以著作教授终身。治学广涉经史、地理、释道、戏曲、小说。工诗画,尤善人物、梅花。著有《今乐考证》、《大梅山馆集》、《疏影楼词》。
愈再拜:愈之获见于阁下有年矣。始者亦尝辱一言之誉。贫贱也,衣食于奔走,不得朝夕继见。其后,阁下位益尊,伺候于门墙者日益进。夫位益尊,则贱者日隔;伺候于门墙者日益进,则爱博而情不专。愈也道不加修,而文日益有名。夫道不加修,则贤者不与;文日益有名,则同进者忌。始之以日隔之疏,加之以不专之望,以不与者之心,而听忌者之说。由是阁下之庭,无愈之迹矣。
去年春,亦尝一进谒于左右矣。温乎其容,若加其新也;属乎其言,若闵其穷也。退而喜也,以告于人。其后,如东京取妻子,又不得朝夕继见。及其还也,亦尝一进谒于左右矣。邈乎其容,若不察其愚也;悄乎其言,若不接其情也。退而惧也,不敢复进。
今则释然悟,翻然悔曰:其邈也,乃所以怒其来之不继也;其悄也,乃所以示其意也。不敏之诛,无所逃避。不敢遂进,辄自疏其所以,并献近所为《复志赋》以下十首为一卷,卷有标轴。《送孟郊序》一首,生纸写,不加装饰。皆有揩字注字处,急于自解而谢,不能俟更写。阁下取其意而略其礼可也。
愈恐惧再拜。
秘阁修撰韩公知婺之明年,以“恣行酷政,民冤无告”劾去。
去之日,百姓遮府门愿留者,顷刻合数千人,手持牒以告摄郡事。摄郡事振手止之,辄直前不顾;则受其牒,不敢以闻。
明日出府,相与拥车下,道中至不可顿足。则冒禁行城上,累累不绝。拜且泣下,至有锁其喉自誓于公之前者。里巷小儿数十百辈罗马前,且泣下。君为之抆泪,告以君命决不应留;辄柴其关如不闻。
日且暮,度不可止,则夺剌史车置道旁,以民间小舆舁至梵严精舍,燃火风雪中围守之。其挟舟走行阙告丞相御史者,盖千数百人而未止。
又明日,回泊通波亭,乘间欲以舟去,百姓又相与拥之不置,溪流亦复堰断不可通。乡士大夫惧蚁蝼之微不足以回天听,委曲谕之,且却且行。久乃曰:“愿公徐行,天子且有诏矣。”公首肯之。道稍开,公疾驰径去。后来者咎其徒之不合舍去,责诮怒骂,不啻仇敌。
呜呼!大官,所尊也;民,所信也。所尊之劾如彼,而所信之情如此,吾亦不知公之政何如也,将从智者而问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