圣世天心眷,熙朝帝赍良。太行高萃气,恒岳远钟祥。
奕叶任城裔,宗风上党昌。经谈新疏义,乐赐旧宫商。
鹤跱琅玕管,龙雕锦绣肠。书升多士庆,胪唱五云飏。
委佩趋鳷鹊,簪毫入凤凰。麟台藜火灿,鳌禁襭袍香。
特简论思任,先观品节刚。紫垣封墨敕,青琐肃蒲囊。
道大容应寡,心闲隐不妨。东山聊啸傲,泌水自徜徉。
家食声逾峻,畴咨典聿煌。都人钦硕德,僚寀式清望。
持斧南床重,升阶白笔庄。惠文腾鹗隼,骢马避豺狼。
爰进崇班秩,仍分秉宪行。丰裁清柏署,宠擢锡银章。
课绩优三辅,分猷振八厢。军需飞羽箭,版部急糇䭪。
佐计烦区画,纡筹问积仓。阃臣陈凯奏,睿虑廑官常。
特总乌台绶,频萦苍佩纕。朝端升正气,舆论凛秋霜。
执法宵垂耀,荧精夜吐芒。高平称佐汉,秘监美匡唐。
抑抑伊周度,雍雍金玉相。泰阶资鼎鼐,清庙宝圭璋。
爱国怀如负,怜才恐未遑。后生多奖借,谫学荷汪洋。
同志当年盛,乐群旧事芳。授书曾设帐,问字许登堂。
丘垤欣山仰,驽骀附骥骧。日归辞几席,贻赠富琳琅。
楚蜀惊嵎虎,苍溟逞怒螳。罿罦悲雉触,矰缴滞莺翔。
饮泣瞻宸座,甘心赴国殇。建旗孤羽翼,遁迹托缁黄。
方寸哀徐庶,虞渊愧狄梁。蜡书途梗塞,雁足信微茫。
隐忍拘囚辱,蹉跎志节僵。既伤沈陷阱,兼痛负门墙。
召伯平淮服,高宗靖鬼方。披云欣觏日,席藁愿衣桁。
旷典怜凝碧,殊恩宥夜郎。感深怀更切,遇蹙志难忘。
太傅词多激,监门绘欲将。九阍非易达,尺幅乞垂详。
南国阗钲鼓,西陲缺斧斨。当机迷胜算,纵敌费张皇。
险弃鱼凫地,防疏鸟鼠乡。茭刍糜七泽,弩矢钝三湘。
痈养滇黔害,烽连岭峤创。楼船稽扫荡,鲛鳄恣披猖。
棨戟韬钤短,雈苻啸聚强。最怜中泽雁,重作尾赪鲂。
牧守纷渔猎,闾阎竭篚筐。兜鍪罗馈饩,孥息啜糟糠。
以此薪延火,堪嗟肉补疮。玺书宽越尉,铁券虑怀光。
逸兕犹奔柙,飞鸮岂食桑。拔稂防引蔓,削毒制余疡。
蕃甲徵回纥,金城护氐羌。驼鞍驱翠珥,毳帐拥红妆。
祗可金缯结,宁堪子女偿。桀骜虞肘腋,狡狯隐膏肓。
宵旰边庭患,空虚内地戕。茧丝穷蔀屋,璧马殚宣房。
饕餮崇方岳,鹰鹯布畛疆。但闻增户口,谁念赈流亡。
塞下赀郎滥,洛中贿道彰。难言釐簠簋,应自长蟊蝗。
人困疑情涣,时安幸岁穰。即今歌《硕鼠》,深恐叹牂羊。
寒谷瞻朝旭,穷荒企帝阊。铎犹悬广殿,赋少讽长杨。
博陆舆台耀,平津邸阁张。封章仗马寂,车骑濯龙忙。
薰灌愁城社,吹嘘叹灶炀。杞人应有恨,漆女自多伤。
砥柱资元老,擎天藉栋梁。近传思渐疏,共喜股肱匡。
丹陛心方注,苍生望未央。绣衣看赫奕,豸角倍铿锵。
本正末斯举,源清流自长。持筹袪蠹急,攘外抚中康。
砥俗先廉耻,端原始庙廊。明聪开圣霁,果断振乾纲。
次第修封事,从容补衮裳。绛驺威石室,彩凤哕朝阳。
胆落方州镇,楼泥戚畹庄。清风瀰宇宙,化日扫欃枪。
谔谔真章奏,桓桓大赞襄。人伦翘领袖,国是壮金汤。
冀效刍尧献,因忘草野狂。风谣陈记室,掇拾备青箱。
伫晋丝纶席,行纾经纬藏。万邦歌保定,六合架梯航。
殿陛辉干羽,要荒入享王。鲰儒欣景运,鼓枻咏《沧浪》。
(1651—1723)清福建闽县人,字则震,号省斋。康熙九年进士,授编修。假归,耿精忠叛,胁以官,未受事而归。与李光地合进蜡丸,以福建虚实密报朝廷。光地独揽其功,精忠败,擢学士,梦雷下狱,戍尚阳堡。十余年释还。康熙四十年与修《汇编》,后赐名《古今图书集成》,任总裁。雍正初追论“从逆”之罪,谪戍黑龙江,卒于戍所。有《松鹤山房集》、《闲止书堂集》。
屈原者,名平,楚之同姓也。为楚怀王左徒。博闻强志,明于治乱,娴于辞令。入则与王图议国事,以出号令;出则接遇宾客,应对诸侯。王甚任之。
上官大夫与之同列,争宠而心害其能。怀王使屈原造为宪令,屈平属草稿未定。上官大夫见而欲夺之,屈平不与,因谗之曰:“王使屈平为令,众莫不知。每一令出,平伐其功,曰以为‘非我莫能为也。’”王怒而疏屈平。
屈平疾王听之不聪也,谗谄之蔽明也,邪曲之害公也,方正之不容也,故忧愁幽思而作《离骚》。“离骚”者,犹离忧也。夫天者,人之始也;父母者,人之本也。人穷则反本,故劳苦倦极,未尝不呼天也;疾痛惨怛,未尝不呼父母也。屈平正道直行,竭忠尽智,以事其君,谗人间之,可谓穷矣。信而见疑,忠而被谤,能无怨乎?屈平之作《离骚》,盖自怨生也。《国风》好色而不淫,《小雅》怨诽而不乱。若《离骚》者,可谓兼之矣。上称帝喾,下道齐桓,中述汤、武,以刺世事。明道德之广崇,治乱之条贯,靡不毕见。其文约,其辞微,其志洁,其行廉。其称文小而其指极大,举类迩而见义远。其志洁,故其称物芳;其行廉,故死而不容。自疏濯淖污泥之中,蝉蜕于浊秽,以浮游尘埃之外,不获世之滋垢,皭然泥而不滓者也。推此志也,虽与日月争光可也。
屈原既绌。其后秦欲伐齐,齐与楚从亲,惠王患之。乃令张仪佯去秦,厚币委质事楚,曰:“秦甚憎齐,齐与楚从亲,楚诚能绝齐,秦愿献商、於之地六百里。”楚怀王贪而信张仪,遂绝齐,使使如秦受地。张仪诈之曰:“仪与王约六里,不闻六百里。”楚使怒去,归告怀王。怀王怒,大兴师伐秦。秦发兵击之,大破楚师于丹、淅,斩首八万,虏楚将屈匄,遂取楚之汉中地。怀王乃悉发国中兵,以深入击秦,战于蓝田。魏闻之,袭楚至邓。楚兵惧,自秦归。而齐竟怒,不救楚,楚大困。明年,秦割汉中地与楚以和。楚王曰:“不愿得地,愿得张仪而甘心焉。”张仪闻,乃曰:“以一仪而当汉中地,臣请往如楚。”如楚,又因厚币用事者臣靳尚,而设诡辩于怀王之宠姬郑袖。怀王竟听郑袖,复释去张仪。是时屈原既疏,不复在位,使于齐,顾反,谏怀王曰:“何不杀张仪?”怀王悔,追张仪,不及。
其后,诸侯共击楚,大破之,杀其将唐眜。时秦昭王与楚婚,欲与怀王会。怀王欲行,屈平曰:“秦,虎狼之国,不可信,不如毋行。”怀王稚子子兰劝王行:“奈何绝秦欢!”怀王卒行。入武关,秦伏兵绝其后,因留怀王,以求割地。怀王怒,不听。亡走赵,赵不内。复之秦,竟死于秦而归葬。
长子顷襄王立,以其弟子兰为令尹。楚人既咎子兰以劝怀王入秦而不反也。屈平既嫉之,虽放流,眷顾楚国,系心怀王,不忘欲反。冀幸君之一悟,俗之一改也。其存君兴国,而欲反复之,一篇之中,三致志焉。然终无可奈何,故不可以反。卒以此见怀王之终不悟也。
人君无愚智贤不肖,莫不欲求忠以自为,举贤以自佐。然亡国破家相随属,而圣君治国累世而不见者,其所谓忠者不忠,而所谓贤者不贤也。怀王以不知忠臣之分,故内惑于郑袖,外欺于张仪,疏屈平而信上官大夫、令尹子兰,兵挫地削,亡其六郡,身客死于秦,为天下笑,此不知人之祸也。《易》曰:“井渫不食,为我心恻,可以汲。王明,并受其福。”王之不明,岂足福哉!令尹子兰闻之,大怒。卒使上官大夫短屈原于顷襄王。顷襄王怒而迁之。屈原至于江滨,被发行吟泽畔,颜色憔悴,形容枯槁。渔父见而问之曰:“子非三闾大夫欤?何故而至此?”屈原曰:“举世皆浊而我独清,众人皆醉而我独醒,是以见放。”渔父曰:“夫圣人者,不凝滞于物,而能与世推移。举世皆浊,何不随其流而扬其波?众人皆醉,何不哺其糟而啜其醨?何故怀瑾握瑜,而自令见放为?”屈原曰:“吾闻之,新沐者必弹冠,新浴者必振衣。人又谁能以身之察察,受物之汶汶者乎?宁赴常流而葬乎江鱼腹中耳。又安能以皓皓之白,而蒙世之温蠖乎?”乃作《怀沙》之赋。于是怀石,遂自投汨罗以死。
屈原既死之后,楚有宋玉、唐勒、景差之徒者,皆好辞而以赋见称。然皆祖屈原之从容辞令,终莫敢直谏。其后楚日以削,数十年竟为秦所灭。自屈原沉汨罗后百有馀年,汉有贾生,为长沙王太傅。过湘水,投书以吊屈原。
太史公曰:“余读《离骚》、《天问》、《招魂》、《哀郢》,悲其志。适长沙,过屈原所自沉渊,未尝不垂涕,想见其为人。及见贾生吊之,又怪屈原以彼其材游诸侯,何国不容,而自令若是!读《鵩鸟赋》,同死生,轻去就,又爽然自失矣。”